一

那一天，不知是誰，是姑娘小伙還是孩子，或是別的什么人，看到雨后綠葉托出的月季花那般美，狂喜貪心地摘了一把，也不知有沒有經(jīng)過主人的許可。又不知為什么，是不是那愛花的人變了，不再愛了，隨手一扔，灑落在雨后污濁的路邊。行人啊，車輪啊，看到這些委之于地的花兒，怎么忍心踏下重重的腳，滾過轟轟的輪？

二

我是個愛美的姑娘，自以為美，看到路邊一叢紅艷的月季，就摘了一些，戴了一朵在頭上。我想它的美與香，能增添我的美與香，別的預(yù)留著以后再戴。我本想天天戴一朵，可是沒多久就感到——因為有它在我頭上，我不再美，不再發(fā)出香氣了，它讓我自慚形穢，我便丟了它。我真是愛美的，但是我不愿美的東西來減損傷害我。

我是小伙子，我采了一些花來，想送給我的姑娘，我的姑娘卻不再愛我，她手里捧著別人的玫瑰，眉飛色舞地笑，沒有慚愧與不安，我傷心地扔下這暗淡的一束花，遠遠地離開，不再愿見她和它一眼。

我是個老人，頭發(fā)白了不少，牙齒也豁了幾顆，年輕時就喜歡花兒，現(xiàn)在還喜歡著。我偷偷地摘了這幾朵，要靠近了來“察顏觀色”，深深地嗅一嗅香氣，就像喝了一碗老酒，醉一醉也不打緊。不料，它們的色與香，卻不是我記憶中的那種清爽相宜，變得太多了，鬧得我眼花頭暈。我不得不用力甩開它們，要不然這會兒怕是已經(jīng)倒在地上了。

我只是個孩子，我摘這些花，抓在手里玩一玩、看一看，厭倦了就丟掉，這也值得大驚小怪？

我算是知識分子，家里生活頗過得去，這一次突發(fā)奇想，花了幾個小錢買來這幾朵放到車里，準(zhǔn)備帶回家換下花瓶里那些花。不知為什么，我的夫人與千金強烈地反感它們，連連說“味兒難聞，樣子又丑”，我不得已只好把它們丟出窗外。其實，我內(nèi)心是喜歡這些花兒的，雖然它們并不稀有和高貴。

那花的主人啊，你出于愛美的心，埋下花種，看到它發(fā)芽、長成、開出花來，年年都能養(yǎng)你的眼，必然是欣喜的吧，那你一定要真正用心愛花啊，要用嚴密的欄桿護著花。在這個私欲橫流的人世，有多少人要獨占美的事物，不愿同人共有共享。

那花的主人啊，若你種花來賺錢，你從不問那買花的，是不是真心愛花，會不會善待花的嗎？

三

天色突然灰暗，就要下雨了，我著急地前行，望到你們后停頓了一下，仍然趕路，心里卻有了不安和自責(zé)。你們是花啊，在距你們不到一里的地方，我隨我的心，回了頭。

我一朵朵地撿起來，一瓣瓣地拾起來，放到我的車籃里。這樣只能免你們再受踐踏，并不能帶你們重到花樹。就是循你們意念的指向，來到那株花樹，也只能葬你們在根旁，不能讓你們重返枝頭。

幾天過去，離枝日久，你們漸漸黯淡了花顏，凋謝、枯萎。

我想放你們在水中，因為水的智慧流暢不息，也許可以聯(lián)通枯花與舊枝的思念，不過人世間的水都已經(jīng)受盡污染，只好作罷。

我想過葬你們?nèi)胪?，但想到入土為安，是折你們的人安排尸身和尸灰的做法，這方式并不適合你們潔凈的花，你們必也必不愿意的吧！

要是拋你們到空中，不管多么盡力，拋得多么高遠，你們最終還是要淪落地面。

我于是決定，待你們受足了陽光，完全干透了，便火葬了你們，讓你們經(jīng)火的香魂隨風(fēng)扶搖，直上云天。至于你們香殞的灰，就深埋入我的心田吧。

不知這樣的安排，滿不滿你們的意？

四

我們只是平常的月季花罷了，什么詩和遠方都與我們無關(guān)，怎樣看待是你們的事，但你們誰也代言不了我們，奉勸不要借我們來標(biāo)榜自己。

你們愛不愛我們，我們毫不在意，也對我們毫無影響。

——因為，我們開花就是為了開花！

（作者單位系江蘇省東臺市時堰鎮(zhèn)后港中學(xué)）

《中國教師報》2019年02月27日第16版